第94章 第 94 章(2/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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,甜酿亲手给杨夫人斟茶:“夫人降临寒舍,蜗居恐怕亵尊,粗茶陋室,夫人见谅。”

    杨夫人见她言行举止无不熨帖,心头很是欢喜:“你这儿极妙。”两人闲坐,杨夫人问她钱塘生活,每日劳作,甜酿挑拣些说,杨夫人夸她,“一个女子能自己开间铺子,很不一般。”

    甜酿微笑:“哪里,多半还是依赖家里两个妹妹和曲池,左邻右舍帮衬。”

    说起曲池,杨夫人直瞅着甜酿笑:“这倒是个好孩子,他和我说起你两人的事情...我听在耳里,心里也替你两人高兴。”

    甜酿抿抿唇,也不再拘谨,弯起唇角:“谢谢夫人。”

    不过喝了半盏茶,曲池也过来见杨夫人,生怕甜酿应付不及,见两人坐在一处喝茶,松了一口气,挠挠脑瓜子往外走,被杨夫人唤住:“怎么,是不是怕我欺负九娘子?眼巴巴的跑来看?”

    甜酿羞红了脸,曲池也尴尬站住:“不是...听说夫人在此,池儿特来拜见。”

    三人坐下一道喝茶。

    杨夫人看着面前这一双欲语还休的璧人,也是心喜:“择日不如撞日,走,我请你两人去酒楼吃酒去。”

    她一手拉一个,拉着两个年轻的孩子出门,自己嘀咕:“可惜我就生了个小女,去年还嫁了,家里头冷冷清清的,其实我最爱往年轻人身边凑热闹,成日跟着那群抬架子的官夫人有什么意思。”

    杨夫人酒量极佳,一坛子喝下去都面不改色,叨叨絮絮话些家常,甜酿和曲池左右陪着,互望一眼,都有些哭笑不得。

    后来杨夫人也常来香铺坐坐,曲池有时也携着甜酿上门拜访,杨夫人爱玩爱热闹,邀着他两人一道出门,或赏花,或爬山,或喝酒,慢慢相熟起来,她也调笑:“每次我见你两个焦不离孟,孟不离焦,也和夫妻没什么差别,不若早些把亲事结了,当名正言顺的夫妻,也让我们旁的人乐呵乐呵,喝杯喜酒。”

    旁的人也有劝婚的,都是含蓄说一两句,没有像杨夫人这样快人快语,直接挑明的。

    这话正中曲池下怀,点头笑道:“那池儿求夫人做主。”

    杨夫人也不拘泥,认真看着甜酿,笑吟吟的:“我这人直爽,九娘子莫见怪,自打见了九娘子,不知怎的,心头便是喜欢,你若是不嫌弃,就叫我一声干娘,当我的干女儿可好?”

    曲池眼睛一亮,甜酿怔住,她自然也是欣赏杨夫人的豪爽英气,却从想过往这上头凑,能认钱塘守备夫人当干娘,那以后香铺的营生...再也不用愁了。

    “九娘不乐意么?”

    甜酿很快也回过神来,笑道:“自然是乐意,我也很喜欢夫人。”她有些不好意思,嬉笑:“只是我先想的是沾着夫人的光做营生,这有些不太好,不配和夫人攀亲。”

    杨夫人喜欢甜酿的坦率,捉着孩子的手,拍一拍:“你说这话,我心头更是喜欢。”

    这干娘就认下了。

    甜酿深谙有棵大树好乘凉的道理,挂着杨夫人义女的名号,西泠桥下的花娘、钱塘官署的那些官夫人,渐渐都是香铺的常客,客人突然间多了起来,她一个人就全然忙不及,铺子里还要另雇做香的师傅伙计。

    杨夫人也在催促她的婚事:“你认了我做干娘,池儿又和我沾着亲故,你两人的亲事我也少不得盯紧些....九娘,你年岁已不小,后头还要生养,池儿也一直等着...”

    有长辈在身边催促,甜酿心头也有些纷乱,只是香料铺里实在忙得日夜不分,哪有心思多想这些。

    夏末杨夫人携甜酿和曲池去泛舟游湖,连带着小玉和小云都一起,曲池要凫水,小玉姐妹两人水性绝佳,带着曲池一道跳入水中,甜酿就和杨夫人在舟头喝茶。

    湖中还有莲蓬可采,姐妹两人抛上一枝枝荷杆,想着晚上可以让九娘做冰糖莲子羹和荷叶粥。

    曲池初初学会戏水,跟着姐妹两人在莲田里留了一会,潜在水里又钻去了别处。

    后来小玉和小云两人都攀回舟头,却迟迟不见曲池回来。

    大家也是有些急了,四下叫喊,曲池初通水性,不比得常在水边的人,一个不慎就要陷在水里。

    甜酿脸色大变,在舟头急得跺脚,后来实在等不及,也跳入了水里,去莲田那边细找。

    甫一下水,水里钻出个人影来,将她团团搂住,一双桃花眼笑嘻嘻:“九娘。”

    “你故意吓我?”她惊魂未定,出手捏他的笑脸泄恨,“曲池,你这样不厚道。”

    他把她抱在怀里,眨巴着眼,语气有些委屈:“你近来忙,都没在意我——前几日我回了趟吴江,你都不知道吧。”

    甜酿哽住。

    杨夫人站在舟上:“我瞧你两人的模样,都这样了,还是早些成亲吧,不然这可如何收场。”

    曲池也把甜酿送到舟上,在水里拉住甜酿的袖子,眼睛湿漉漉的:“九娘,嫁给我吧。”

    她心内绵延起一股颤意,像一只手揪住心头,看着曲池的脸,终于点头:“好。”

    两人的婚事是由杨夫人主办,迎娶的日子就定在十月底,略有些急了,甜酿有些踌躇:“来得及么?”

    “来得及。”杨夫人劝她,“你的嫁妆那些,曲池早帮你备了一份,干娘这里,就给你送嫁,准备嫁衣。”

    曲池牵着她的手:“我们的家就在钱塘,就在钱塘迎娶吧,我去信给江都家里,知会父亲一声....吴江蓉姊那,郭策身子有些不好,她未必能来...但是礼节必定不会少...”

    甜酿明亮的眸子盯着他:“那....曲池你不后悔吗?”

    “求之不得。”他执手,在她手背印下一吻。

    杨夫人办事雷厉风行,极其快速。

    “会不会有些太快了。”迎娶前日,她在屋内试穿凤冠霞帔,曲池站在帘外,“池儿,我心里有些慌。”

    “这一刻,我等了好久好久呢。”曲池微叹,“就像梦成真,如果是梦,就永远不要醒过来。”

    “傻瓜。”

    江都和吴江都没有来人,倒是遣了几个仆人来送贺礼,送了两封书信来。

    他们知道曲池迎娶的是杨夫人的义女,却不知道这义女是宋九娘。

    九娘是从钱塘守备府里出嫁的,曲池在西湖边买了座新宅当做婚居。

    吉时已到,外头迎亲的新郎已经等不及,他最后在镜里看了一眼自己,深深吁了一口气,吩咐身边的喜娘:“好了。”

    喜帕覆在她头顶,有人过来搀扶新娘子的手,引着往门外走去,跨出门的那一刻。

    笙箫大作,声声振动耳膜。

    施少连换衣裳要出门,宝月过来给他系扣,瞥见她灰丧的一张脸:“怎么?蓝氏又到前院来罚你?”

    “蠢货,你手里捏着她以前那么多事,不知道对付么?”

    “我不行...我...我想回江都家里....”

    “别做梦了。”他脸上沾着戾气,“这家里...谁也别想好过...”

    钱塘城还飘荡着桂子的香气,西湖今日风清气朗,是个暖和的好日子,鲜衣怒马的新郎官,桃花眼笑得尤为灿烂。

    金陵的风已然萧瑟,枯叶打着旋儿往下坠,晃晃悠悠拂进阴暗的水沟里,满身寒意的年轻商贾,转眼换了一身温润气息,一脚跨进了店铺里。

    一路的庆贺恭喜声绵延不绝。

    满室的算盘声戥子声银子声不断。

    拜过天地,新妇独坐新房,默默听着外头的喧哗。

    算起来,统共穿过三次嫁衣。

    这一次,愿有个好结果,愿余生安稳,两不相欠。

    一席软轿,把施家后院的蓝夫人接到了景致别舍。

    芳儿看着施少连:“夫君。”

    他换了一身雅致青裳,牵住她的手:“今晚都是贵客,当心些。”

    入夜,醉醺醺的新郎官被人搀扶着进了新房,杨夫人把围观起哄的人赶走:“走、走,上前头喝酒去。”

    喜帕掀起来,露出一张娇艳如花的容颜,朝他微微一笑,紧张扯了扯裙摆。

    颤颤巍巍扶起酒杯,交杯酒对饮下去。

    “饿不饿?”他推开窗,“吃点东西。”

    一杯酒如何够庆贺这良辰,两人执着酒杯,坐在窗前,一边剥着桂圆石榴吃,一边赏月。

    红烛跳动,焰火明艳,她被他逗乐,咯咯笑起来,眉眼生动。

    “啪。”窗外响起腾空的巨响。

    他起身,吹灭烛火,屋内一片昏暗,窗外,焰火璀璨,火树银花。

    流光溢彩,如瀑如雨。

    那千万辉光照在她脸上,也在她眼里。

    觥筹交错,语笑喧阗,丝竹之乐,美酒佳肴。

    在座的都是金陵城内的权贵子弟,翰林院、五军都督府、通政司、他一个小小的皇商买办,算是忝居末座。

    难得的是容貌儒雅,投其所好却不卑不亢,贵人用着也熨帖。

    陪酒的女子都是难得一见的殊色,金屋藏娇,在此处也不过是男人追逐声色的玩物。

    醉酒过半,人渐渐散去,身边的妾室,也是娇颜酡红,倚在他手臂上,半眯着媚眼。

    有混浊的目光投过来,在那美人身上多留了两眼。

    成人之美,自然拱手相让。

    两人并肩坐在窗前,看着外头的流星花火,喝起了酒。

    “一杯敬明月,一杯敬过往。”

    “今朝有酒今朝醉,明日愁来明日愁。”

    他半倚在软榻里,望着外头的圆月,淡声唤宝月:“给我倒杯酒来。”

    没有酒,就无法入睡。

    “是死了么?死在哪儿了?”散漫的语调略停顿,喃喃自语,“怎么可能死呢,指不定在哪儿做妻做妾,为娼为奴,不过,依你的脾气...应该也能过好吧...”

    她眼波似水,呵气如兰,半醉半醒,头颅枕在手臂,犹在回味刚才窗外的连天焰火。

    窗子轻轻掩上,屋内一片昏暗,只有外头一点天光经窗而入。

    被一双臂膀打横抱起,轻步踏入拔步床内。

    百子石榴红帐在身后轻轻滑落。

    “为什么要离开呢...我对你不好么...”

    “十年的兄妹...”

    “十年...都是一场笑话...”

    修长的指解身上的喜服。

    “曲池...曲池...”她还清醒着,身体轻轻颤抖,握住了他解衣扣的手。

    “叫我一声夫君吧。”桃花眼的青年深深注视着她,“小九...”

    是小酒,还是小九?

    她眼里的泪滚下来,搂住身上人:“夫君...”

    炙热又凌乱的吻落在脸靥上,想往内拱,又不得章法。

    “姐姐...教教我...”

    是小九。

    酒意上涌,那张娇憨脸靥浮现在虚空里,在他额头轻轻一吻,眨眨眼,笑语如珠:“大哥哥。”

    “哪儿去了,半天找不到你?”他把她拉到自己怀中,那张娇靥瞬间变幻,在自己身下仰望着自己,美目含情,樱唇衔艳,春情缱绻,语调也是缠绵,娇滴滴似水,“少连哥哥,我离不开你。”

    他昂起头颅,半阖着眼,喉头滚动,薄唇微张,胸膛呼出混浊的气息,迸发的那一瞬间,睁眼。

    满室寂然。

    情浓,春梦已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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